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
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
即今倏忽已五十,坐卧只多少行立。
强将笑语供主人,悲见生涯百忧集。
入门依旧四壁空,老妻睹我颜色同。
痴儿未知父子礼,叫怒索饭啼门东。
【赏析】:
这首七言古诗作於上元二年。当时,杜甫栖居成都草堂 ,生活极其穷困,只有充当幕府,仰人鼻息,勉强度日。然而,诗人一贯持有的高尚节操,使他难为「摧眉折腰事权贵」之举,因此时遭冷遇,颇不得意,良多感慨。
首句不谈忧,而是谈喜;不说老,而忆少。诗人回忆年少之时,无忧无虑,体魄健全,精力充沛,真是朝气蓬勃。所谓「健如黄犊走复来,」就是生动的写照。清杨伦称此句「形容绝倒,正为衬出下文」(《杜诗镜铨》卷八)。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即当梨枣成熟之时,少年杜甫频频上树摘取,一日千回。所谓「千回」,只是夸张的语气,喻其多也 。少年杜甫「心尚孩」,这个尚字用得非常贴切,说明了一颗天真无邪的童心,在十五岁时,仍在持续跳跃著。一个「尚」字,就概括了杜甫由童年到少年的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诗人抓住了少年的气质、性格特征,以跳动的笔触把它活灵活现地勾勒出来。这里并非没有目的地表现少年自我,也不是用喜悦的心情颂扬少年自我,而是以忧伤的心情去回忆少年自我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因而就深深地蕴含著悲痛、愤懑的感情 。杨伦对这首诗开头的眉批是:「聊以泄愤,不嫌径直。」(《杜诗镜铨》卷八)
「即今倏忽已五十,坐卧只多少行立。」诗人虽用「倏忽」二字,然从「十五」至「五十」其间沧桑都是读者可以想见。由于年老力衰,行动不便,因此坐卧多而行立少。体弱至此,却不能静养,因生活无著,还须出入於官僚之门,察言观色,养活一家老小。一生不甘俯首低眉,老来却勉作笑语,迎奉主人。内心痛苦不言而喻。不禁悲从中来,忧伤满怀,而发出「悲见生涯百忧集」的概叹。此为全诗之诗眼,它把诗人的情绪凝聚到悲字上。它不仅因老而悲,也因贫而悲,更因依附别人、缺乏自身独立存在的价值而悲。尤可悲者,诗人不是悲一时一事,而是悲其一生。悲其一生为人民而悲。「悲见生涯百忧集」实具有高度的概括性,这是全诗主线,它与诗题相呼应,又因往昔境遇凄惨而悲,联想到当时老窘之境而悲,在结构上可谓承上;由此出发,为以下具体描写家贫先写一笔,可谓启下。「入门依旧四壁空,老妻睹我颜色同。痴儿不知父子礼,叫怒索饭啼门东。」写家中凄景。一进家门,依旧四壁空空,家无余粮,一贫如洗。老夫老妻,相对无言,满面愁倦之色。只有痴儿幼稚无知,饥肠辘辘,对著东边的厨门,啼叫发怒要饭吃,经过诗人的具体描写,其忧伤痛苦之状,如在眼前。为了表现百感交集的感慨,诗人以数字强化衬托悲状,强化悲的情怀。例如,诗中以「十五」比「五十」,就划分了自我的两个时代 。以「 八月」果熟,「一日」上树「千回」,来形容「十五」岁的少年的灵敏活跃,天真烂漫。用「四壁空」写「百忧集」,就充实了忧的内容 。用「健如黄犊」对比「坐卧只多」,用「走复来」对比「少行立」,用「强作笑语」对比「悲见生涯」,更见出悲的氛围之浓。尤其令人心酸的是,诗人还将自己的童心少年和自己的痴儿作了对比。自己年少时,无忧无虑,不愁吃穿,却想不到已入老境之际 ,自己的儿子却饥饿难忍 ,啼叫怒索 。在诗人笔下 ,不仅如实地表现了自己的凄凉处境,而且逼真地写出了老妻、痴儿的表情、姿态,非常富於人情味。
杜甫在《进雕赋表》中,称自己的作品善於「沉郁顿挫」。这也表现在《百忧集行》中。它「悲愤慷慨,郁结於中」(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沉郁苍凉,跳跃动荡」(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诗人不幸的遭遇,切身的体验,内心的痛楚,在诗中化为一股股情感流 。它回旋激荡,悲愤呼号,久久不息。
整首诗的意思可总结为:
年少之时,无忧无虑,体魄健全,精力充沛,真是朝气蓬勃。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即当梨枣成熟之时,少年杜甫频频上树摘取,一日千回。由於年老力衰,行动不便,因此坐卧多而行立少。一生不甘俯首低眉,老来却勉作笑语,迎奉主人。不禁悲从中来,忧伤满怀
一进家门,依旧四壁空空,家无余粮,一贫如洗。老夫老妻,相对无言,满面愁倦之色。只有痴儿幼稚无知,饥肠辘辘,对著东边的厨门,啼叫发怒要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