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 纳兰性德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赏析】:
这首《浣溪沙》是为悼念其早逝的妻子卢氏而写的。卢氏出身名门,娴雅端庄,自小受到诗书熏陶,知书识礼。两人珠联璧合,婚后恩爱甚笃。然而,纳兰性德幸福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康熙十六年五月,结婚才三年的卢氏因为产后受寒不治身亡。对于刚刚二十三岁的纳兰性德而言,实在是一种莫大的震撼和刺激。
  词的开篇“西风”奠定了哀伤的基调,但字里行间没有一个哀字。明知已是“独自凉”的境地,偏要诘问是“谁念”,说明凉的并非天气,而是人的心境。上阕三句,通过西风、黄叶、疏窗、残阳四个意象,为我们刻画了纳兰性德孑立残阳、衣袂飘飘的孤单身影。下阕很自然地追忆往事,一是说春日醉酒之后,卢氏生怕惊扰了他的酣睡;一是以李清照、赵明诚夫妻“赌书泼茶”的典故,说明自己跟妻子的生活也是如此诗情画意,琴瑟和谐。但是,这些以前看起来极其平常的生活场景,如今一去不复返了。最后一句,充满了当时不知珍惜、等失去时却再也无从追寻的感叹。这一句,与“人生若只如初见”(纳兰性德《木兰词》)一样,也是满含着人生的况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这是格式较为工整的对仗句。“被酒”即醉酒。春日醉酒,酣甜入眠,满是生活的情趣,而睡意正浓时最紧要的是无人打扰。“莫惊”二字正写出了卢氏不惊扰他的睡眠,对他体贴入微,关爱备至。而这样一位温柔可人的妻子不仅是纳兰生活上的伴侣,更是他文学上的红颜知己。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一文中曾追叙她婚后屏居乡里时与丈夫赌书的情景,文中说:“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既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这是文学史上的佳话,表现了他们情投意合、夫唱妇随的爱情生活。纳兰以赵、李夫妇比自己与卢氏,意在表明自己对卢氏的深深爱恋以及丧失这么一位才情并茂的妻子的无比哀伤。伤心的纳兰明知无法挽回一切,他只有把所有的哀思与无奈化为最后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大凡美好的事物,只有失去后我们才懂得珍惜,而美好的事物又往往稍纵即逝,恍若昙花一现。
  历史上悼亡之作很多,如潘岳《悼亡诗》中的“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元稹《遣悲怀》中的“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苏东坡《江城子》中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贺铸《鹧鸪天》中的“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而这首《浣溪沙》在众多悼亡诗中如最亮的那颗星,醒目地跳跃,在深蓝的夜空中熠熠生辉,一直难以退出我们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