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幕府与文学

    唐代幕府制度与文士生活、文学创作关系至密。节度使设立之前,唐代幕府是临时的。如徐敬业在扬州起兵,声讨武则天骆宾王入其幕为艺文令,负责文字工作;武攸宜讨伐契丹,置幕府,表陈子昂为参谋;李璘和其兄李亨争天下也曾设幕,李白被请入幕中。这些幕府都是在非常时期设立的,其时文人入幕也只是偶然现象。唐代最有特色的还是节度使府幕,一般所说的唐代幕府就是指方镇佐吏这个系统。方镇幕僚是临时性使职,多为府主自辟,奏报朝廷,无定品亦无常禄,不受中央的直接控制。安史之乱前,边地设节度使,文人为了建功立业,往往赴边地幕府,最典型的是高適岑参。安史之乱后,节度使由缘边而设发展到内地,节度使也不完全由武将担任,文官的出任更使节度使府注重文职僚佐的文化素质。其时幕府大盛,文人入幕成为一时风气,这是有它的原因的:一、方镇权力至重,用人在己,这就使府主能自由地征辟合意的文士入幕,而报奏朝廷不过徒具形式而已。二、方镇争相网罗人才,不择手段。致使“士之喜利者多趋之,用为谋主”(《新唐书·李石传》)。誉满士子中的幕府因而大量出现,如沈传师江西、宣歙幕,武元衡剑南幕,杜佑淮南幕。三、不拘出身,入幕成为未第文士的出路,如罗隐十上而不第,最后不得不改入方镇使府。四、“比奏改官,例多超越”。仕进的优越吸引及第文士入幕。游宦之士,至以朝廷为闲地,谓幕府为要津。五、重外轻内为一时风气,幕职优厚薪俸吸引文士入幕解决生计之需。尽管如此,文人入幕也只能作为入居京官要职的一个过渡。由于府主的不同和自身条件的制约,幕府中的文士表现出各自不同的遭际和心态。杜甫严武幕中生活得很不自在,表现出一种“束缚酬知己”的抑郁;李益欣逢刘济,感恩戴德,表现出“感恩知有地,不上望京楼”的依恋;韩愈在董晋幕中,差一点死于乱军之中,正说明了幕府生活的风险;杜牧“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又反映了幕府中文士生活的放浪情调;李商隐几乎一辈子混迹幕府之中,寄人篱下,直至痛苦低吟“君问归期未有期”,则反映了文士辛酸的悲剧命运。中晚唐文人入幕极为普遍,戴叔伦、李益、卢纶戎昱李华权德舆刘禹锡李翱、韩愈、韩栩、元稹李绅皇甫湜司空曙、李商隐、杜牧、温庭筠韩偓、罗隐以及段成式李公佐裴铏等都作过方镇文职佐吏。幕府是文人荟萃之所,他们在供职之余,登山临水,游宴赋诗,幕府的诗歌唱和活动无疑促进了诗歌技巧的提高和诗歌创作的繁荣。从出新的意义看唐诗唱和,唐初是以宫廷为中心的;盛唐虽然宫廷文人活动还很活跃,但许多诗人为谋求功名,云集长安,他们一起谈诗论文,生活圈子不限于宫廷,已扩大到整个京师市井郊野,形成了盛极一时的以京师为中心的诗人唱和活动;安史之乱以后,以作家群为单位的创作由一元向多元发展,大历诗人显然形成两个创作中心,而分布于各地的幕府文人唱和渐渐形成了创作的多中心。使府文士唱和活动频繁,大凡观赏、送人、宴饮皆有唱和,如《唐诗纪事》卷五九载太原节度使张弘靖作《山亭怀古》诗,卷四五载武元衡镇西蜀的《中秋夜锦楼望月诗》,幕府文士皆有和诗。方镇使府的军旅生活特别是大漠雄风,对诗人的创作产生重大影响,大量有光彩的边塞诗由此出现。高適、岑参成为盛唐边塞诗派的主将。而大量的文士生活在不同的使府,也就写出许多带有地方特色的山水诗作。同时使府又是人来人往之地,幕府的送别诗也反映了特殊环境中的文人心态,出现了许多名篇佳什。

    文士入幕,多作判官、掌书记。掌书记的职掌是主管使府的表奏书檄,判官亦有兼代文字工作的。幕府中的文书用的是四六骈体,府主对章奏非常看重。《唐语林》卷三载,李德裕镇浙西,刘三复代为草表云:“山名北固,长怀恋阙之心;地接东溟,却羡朝宗之路。”李德裕于是辟他为宾佐。所谓章奏之学,乃入幕文士的立身之本,李商隐初习古文,名擅一时的章奏高手令狐楚爱其才,教其改学章奏之学。李商隐一生几乎奔波于使府之间,写下很多精美的章奏,成为晚唐骈文大家,与温庭筠、段成式齐名,被人称为“三十六体”。大量文士托身幕府,专精章奏之学,重词采技巧,影响了中晚唐文风向华靡方向发展。《旧唐书·高锴传》载文宗感慨说:“近日诸侯章奏,语太浮华,有乖典实,宜罚掌书记,以诫其流。”幕府还是唐代小说创作和传播的重要场所。文士供职之余,各述所闻,一来以夸文采,二来借以消遣。他们平时亦注意收集传闻,以作谈资。其中也不乏写小说为府主服务的,裴铏《传奇》中有些篇章就是为高骈鸣不平的。《太平广记》卷二八二引《异闻录》记载,沈亚之在泾原节度使府,把听到的一则故事加以整理传示众人,这是一则小说产生和传播的原始记录。正因此,当时还出现了一些专门记载幕府闲谈的集子,如《戎幕闲谈》,就是韦绚大和中为李德裕从事时,记德裕所谈。从《太平广记》和《类说》所辑条目看,《戎幕闲谈》内容有的又见于它书,可知幕府中事有些是在社会上流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