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第五十四回冰盘献荔枝温池赐香汤夜深人静,山高月明;这座华清宫,正傍着骊山西麓。靠山峦一带,宫墙蜿蜒西去。这时宫墙里,朝元阁上,灯火明灭,照出五七个人影来。原来自从那日,杨贵妃制就《霓裳羽衣曲》以后,先教与永清、念奴二官婢念熟了,每夜传伶官李龟年,带领唱曲的马仙期,打铁拨的雷海青,弹琵琶的贺怀智,打鼓板的黄幡绰,在朝元阁上,教授曲谱歌词,以便传入梨园,依声歌舞。因此歌声笛韵,每夜从朝元阁上度出来。
这时早已引动了长安市上一个少年,名史李謩的。他自幼儿精通音律,一支铁笛,大江南北,都是有名。如今他适巧在京师遨游,打听得贵姐制有《霓裳羽衣》新曲,颇思一听新声,苦于宫中秘曲,民间无从传闻。在日间悄悄地走到骊山脚下,绕到宫墙后面去,只见危楼高耸,斜阳照着露云“朝元阁”三个字来。他又打听得李龟年每夜在阁上教歌,便于夜深人静之时,袖中怀着铁笛,倚身在宫墙下,听楼头仙乐仙歌。乐声止处,一缕娇喉,唱着第一阕道:“骊珠散迸入拍初,惊云翻袂彤,飘然回雪舞风轻,飘然回雪舞风轻。约略烟蛾态不胜。”
宫墙内娇声唱着,宫墙外铁笛和着。第一阕唱罢,接着唱第二阕道:“珠辉翠映,凤翥鸾停。玉山蓬顶,上元挥袂引双成,萼绿回肩招许琼。” 第三阕唱道:“音繁调骋,丝打纵横;翔云忽定,慢收舞袖弄轻盈,慢收舞袖弄轻盈。飞上瑶天歌一声。”
那李謩在宫墙外静听数阕唱完,不觉低声赞道:“妙哉曲也!真个如敲秋竹,似戛春冰;分明一派仙音,信非人世所有。
被我都从笛中偷得,好不侥幸!“他启言自语地赞叹着,一抬头,见阁上寂然无声,人灯俱灭。回头看天际河斜月落,斗转参横,便也袖着铁笛回去了。 这李龟年在宫中领了歌曲,便去传授梨园子弟,细细拍奏;又教一班歌伎,表演羽衣舞。日夜辛苦教练,待得纯熟,便去奏明皇上。玄宗因六月初一日,是杨贵妃的生辰,特令设宴在长生殿中,李龟年带领歌舞子女,也候在殿下,听传旨试演。
这日玄宗早朝初罢,便临幸长生殿。只因时候尚早,二班宫女,正忙碌着铺设筵席。那李龟年却已在殿前候旨。玄宗便命高力士去视妃子晨妆完未。高力士去不多时,只见一群宫女,簇拥着杨贵妃,轻移宫扇,走上殿来。看妃子时,却换了一身鲜艳的云裳;走近皇帝身前盈盈参拜。口称:“臣妾杨氏见驾,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玄宗忙伸手去,把妃子扶起,说道:“这万岁千秋,愿与妃子同之。”
贵妃坐定,玄宗道:“今日妃子初度,寡人特设长生之宴,同为竟日之欢。”杨贵妃忙离席谢道:“薄命生辰,荷蒙天宠,愿为陛下进千秋万岁之觞。”说着,宫女捧过金杯来,贵妃献与皇帝。玄宗饮了,又把身前玉杯,高力士斟上一满杯酒,递与贵妃道:“为妃子添寿。”杨贵妃谢过恩,两人相对坐下。阶前仙乐齐奏,殿上传杯递盏。正欢乐时候,那高力士上来奏称:“启万岁爷娘娘,国舅杨丞相同韩、虢、秦三国夫人,献上寿礼贺笺,在宫门外朝贺。”玄宗取过礼笺来,递与妃子看去。回头传谕道:“生受他们,丞相免行礼,回朝办事去。三国夫人,候朕同娘娘回宫,再赐筵宴。”高力士才得传旨下去,又走上席间来,奏道:“启万岁爷,涪州海南贡进鲜荔枝在此。”玄宗忙命取上来。
只见三个小太监,头顶着三个大冰盘,盘中满堆着鲜红的荔枝。
杨贵妃见了这荔枝,不禁笑逐颜开。原来贵妃生长蜀中,爱食荔枝;待选入中宫,便有各路节度使,按时贡献。南海涪州一带所产荔枝,色鲜味美,尤胜蜀中;便命地方官一路设备驿马,到初夏荔熟,采下藏在冰囊中,飞骑按站递送。人马竭力奔驰,人饥马乏,沿路倒毙,又踏死行人的,不计其数。待献进宫去,一般的色香味美,丝毫不走,费去数十万财力,作践十百条性命,只博得妃子食荔枝时候的盈盈一笑。玄宗的宠爱杨贵妃,真是无以复加。杜牧诗中说:“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真是实在情形。后人谱《长生殿传奇》,有一折进果的道得好;我如今附写在此,看官不妨参读,可见当时贡使之劳,驿骚之苦,并伤残人命,蹂躏田禾。以见一骑红尘,足为千古警戒。
末扮使臣持竿挑荔枝篮作鞭马急上过曲柳穿鱼:一身万里,跨征鞍,为进荔枝受艰难;上命遣差不由己,算来名利怎如闲。巴得个到长安,只图贵妃看一看。白自家西川道使臣,为因贵妃娘娘爱吃鲜荔枝,奉敕涪州,年年进贡。天气又热,路途又远,只得不惮劳苦,飞马前去。作秩马重唱巴得个三句跑下副净扮使臣持荔枝篮鞭马急上撼动山南诲荔枝味九甘,杨娘娘偏喜啖。来时连叶包缄,封贮小竹篮。
献来晓夜不停骖,一路里怕耽,望一站也么奔一站。白自家海南道使臣,只为杨娘娘爱吃新鲜荔枝,俺海南所产,胜似涪州,因此敕与涪州并进。但是俺海南的路更远,这荔枝过了七日,香味便减,只得飞驰赶去。鞭马重唱一路里二句跑下外扮老田夫上十捧鼓田家耕种多辛苦,愁旱又愁雨;一年靠这几茎苗,取来半要偿官赋。
可怜能得几粒到肚,每日盼成熟,求天拜神助!白老汉是金城县东乡一个庄家,一家八口,单靠这几亩薄田过活;早间听说进鲜荔枝的使臣,一路上抄着径道行走,不知踏坏了人家多少禾苗,因此老汉特到田中看守。
望介那边两个算命的来了!小生扮算命瞎子手持竹板,净扮女瞎子弹弦子同行上蛾郎儿住褒城,走咸京,细看流年与五星;生和死,断分明,一张铁口尽闻名。 瞎先生,真圣灵;叫一声赛神仙,来算命。净老的,我走了几程,今日脚痛,委实走不动;不是算命,倒在这里挣命了!小生妈妈,那边有人说话,待我问他。叫介借问前面客官: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外这是金城东乡,与渭西乡交界。小生斜揖介多谢客官指引。内铃响外望介呀,一队骑马的来了!叫介马上长官,往大路上走,不要踏了田苗。小生一面对净语介妈妈,且喜到京不远,我们叫向前去,雇个毛驴子与你骑。重唱瞎先生三句走介末鞭马重唱前巴得个三句急上冲倒小生净下副净鞭马重唱前一路里三句急上踏死小生下外跌脚向古门哭介天呀!你看一片田禾,都被那厮踏烂,眼见的没用了。休说一家性命难存,现今官粮紧急,将何办纳?好苦也!
净一面作爬介哎呀!踏坏人了!老的呵,你在哪里?作摸着小生介呀!这是老的,怎么不作声,敢是踏昏了?又摸介哎呀!头上湿渌渌的!又摸闻手介不好了! 踏出脑浆来了!
哭叫介我那天河!轴方教命!外转身作看介原来一个算命先生,踏死在此。净起斜福介只求地方叫那地马的人来偿命!
外哎!那跑马的呵!乃是进贡鲜荔枝与杨娘娘的,一路上来,不知踏坏了多少人,不敢要他偿命!何况你这一个瞎子?净如此怎了!哭介我那老的呵!我原算你的命,是要倒路死的;只是这个尸首,如今怎么断送?外也罢,你那里去叫地方,就走老汉同你抬去埋了吧!净如此多谢,我就跟着你做一家儿,可不是好。同抬小生哭诨下丑扮驿卒上小引驿官选,驿官逃!马死单单剩马屪。驿子有一人,钱粮没半分;拼受打和骂,将身去招架,将身去招架。白自家渭城驿中一个驿子便是。只为杨娘娘爱吃鲜荔枝,六月初一,是娘姨的生日,涪州海南两处进贡使臣,俱要赶到;路由木驿经过,怎奈驿中钱粮没有分文,瘦马刚存一匹,本官怕打,不知逃在哪里去了,区区就便权如此驿。只是使臣到来,如何应付,且自由他!末飞马急急令黄尘影内日衔山,赶赶赶!近长安。下马介驿子,快换马来,丑接马末放呆篮整衣介副净飞马上一身汗雨四肢瘫,趱趱趱!换行鞍。下马介驿子,快换马来!丑接马副净放呆篮与未见介请了!长官也是进荔枝的?未正是。副净驿子,下程酒饭在那里!丑不曾备得。末也罢,我们不吃饭了,快带马来!丑两位爷在上,木驿只剩有一匹马,但凭那一位爷骑去就是。副净唗!偌大一个渭城驿,怎么只有一匹马?
快唤你郡狗官来,问他驿马哪里去了!丑若说起驿马,连年都被进荔枝的爷们骑死了。驿官没法,如今走了。副净即是驿官走了,只问你要。丑指介这棚内不是一匹马么?末驿子,我先到,且与我先骑了去。副净我海南的,来路更远,还让我先骑。
末作向内介恁麻郎我只先换马,不和你斗口。副净扯介休恃强,惹着我动手。末取荔枝在手介你敢把我这荔枝乱丢!副净取荔枝向末介你敢把我这竹笼碎扭!丑劝介请罢休。免气吼。不如把这瘦马同骑一路走。副净放荔枝打丑介胡说!前腔我只打你这泼腌脏死囚!末放荔枝打丑介我也打你这放刁顽贼头!副净克官马,嘴儿大油。 末误上用,胆儿似斗!同打介合鞭乱抽,拳痛殴,打得你难挨那马自有。丑叩头介前腔向地上连连叩头,望台下轻轻放手。末副净若要饶你,快换马来。丑马一匹,驿中现有。末副净再要一匹。丑第二匹,实难补凑。末副净没有只是打!丑且慢纽,请听剖,我只得脱下衣裳与你权当酒!脱衣介末白谁要你这衣裳!副净作看衣披在身上介也罢,赶路要紧,我原骑了那马,前站换去。取果上马重唱前一路里三句跑下末快换马来我骑!丑马在此。末取果上马重唱前巴得个三句跑下丑吊场咳,杨娘娘杨娘娘!只为这几个荔枝呵,铁关金锁彻夜开,黄纸初飞敕字回;驿骑鞭声砉流电,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一折词儿,虽说是后人铺张臆测之词;但在那时,作践民命,伤害田禾,实在有此情形。如今再说玄宗对贵妃说道:“妃子,朕因你爱吃荔枝,特敕地方飞驰进贡。今日寿宴初开,佳果适至,当为妃子再进一觞!”杨贵妃领旨饮酒,永清、念奴在一旁剥着荔枝,进献于万岁和妃子。李龟年带领一群《霓裳羽衣》的歌童舞女上殿来叩见天子,龟年奏道:“乐工李龟年,率领梨园子弟,叩见万岁爷娘娘。”
玄宗传谕快把《霓裳羽衣曲》奏来。李龟年领旨下去,只听得殿前一片仙乐,更和迭奏。玄宗听了,也不觉心旷神怡。接着又有一队队舞女,在当筵依着声儿,娇歌曼舞,把满殿人的神魂儿全个儿迷住了。
玄宗也连连赞叹,说:“好舞姿也!”
歌息舞停,杨贵妃离席奏道:“此等庸姿俗舞,甚不足观;妾制有翠盘一架,请试舞其中,以博天颜一笑。”玄宗听说妃子能舞,且能在翠盘上舞,喜得他笑逐颜开。便说道:“妃子妙舞,募人从未见过。”回头便唤永清、念奴,可同郑观音、谢阿蛮二人,服侍娘娘上翠盘来。杨贵妃暂时告退,更换舞衣。
只见二十来个小太监,扛着一架七尺来高翡翠琢成的舞盘:那盘儿圆如月,滑润鲜艳;盘座雕成莲花模样,一柱承托;脚下又雕成四头玉鱼,昂首顶住。玄宗看了高兴,便唤高力士传旨,李龟年领梨园子弟按谱奏乐,又令把那羯鼓移上殿来,待朕亲自打鼓。只见杨贵妃花冠白绣袍,璎珞锦云肩,翠袖大红舞裙,那郑观音和谢阿蛮,也各穿一色的白舞衣,手执五彩霓硅,孔雀云扇,遮着贵妃上殿。永清、念奴簇拥着妃子,上了翠盘,乐声起处,那旌扇徐徐移开。玄宗打着鼓,杨贵妃在盘中,俯仰翩跹地舞起来。看她腰肢细软,盘旋跌宕;乐声愈起愈高,那舞姿也愈舞愈急。只见那翠盘上鞋尖点点,舞袖儿回风团团;愈转愈急,也分不出人影钗光。
正缤纷历乱时,忽地乐停舞止,旌扇又合。永清、念奴二人上去,把贵妃扶下盘来,走在玄宗跟前,深深一拜。玄宗扶住贵妃腰肢赞道:“妙哉舞也!逸态横生,浓姿百出,宛若翾风回雪,恍如飞燕游龙,真独擅千秋矣!”回头又唤宫娥看酒,待朕与妇子把杯。贯姐领了酒,玄宗便传旨,速把朕的十匹鸳鸯万金锦,一个丽水紫磨金步摇,取来赏与妃子,聊作缠头之赠。说着,又亲自从腰间解下一枚瑞龙瑙八宝锦香囊来,递与贵妃,说:“这个助卿舞珮。”贵妃一一领受。
玄宗见贵妃脸泛桃红,微润香汗;便吩咐备下温汤,朕与妃子一同入浴去。说着,携定贵妃的玉手,迤逦向华清池来。
这时那龙泉风池中,又有安禄山从范阳进贡来白玉雕成的鱼龙凫雁,杂浮在水面。玄宗和妃子解衣入水,那鱼龙奋鳞举翼,状似飞动;池中有银镂小舟,皇帝和妃子各各露着身体,坐在舟中,互通往来。又缝锦绣为各种花朵,浮在水面,任妃子戏弄着。玄宗游泳多时,才把妃子扶出水来。看她一搦腰肢,柔软无力,玄宗十分怜惜,便抚着进寝官一同睡去。
这里再说安禄山,原是营州柳城地方的胡人,本姓康,他母亲名阿史德,有邪术,住在突厥国中,入轧荦山,与人野合有妊,便生安禄山。当时便推说入轧荦山在斗战神前祷子而得。 禄山生时,有奇光上射天际,野兽尽鸣,望气的人说是祥瑞,报与范阳节度使张仁愿知道。张仁愿知是反叛降世,忙带领人马,亲自去搜捉。阿史德携子,遁入轧荦山中,后母再蘸胡将安延偃,禄山便冒姓安氏。在开元初年,延偃带禄山入中国,寄住在将军安道买家中,与道买的儿子约为兄弟。禄山渐渐长大,生性阴险,多智虑,善测人情,能通六蕃言语,充亘市郎。
善人牧羊,禄山盗羊,被人捆送节度衙门;节度使张守珐,喝令杀却。禄山大呼道:“公不欲灭两蕃邪?欲灭两蕃,便不当杀我!”张守珪听他说话有大志,又见他身体高大,皮肤白净,便释放他去。禄山和史思明游手无事,每日在山巅水涯,捕捉生物;于六蕃的山川水泉,地理颇熟。他们五人骑着马,能生擒契丹兵数十人,送至节度使。张守珪奇之,便拨一小队兵马,交安禄山统带。安禄山每战得胜,升为偏将。张守珪便收他为养子,官直升到幽州节度副使。时适御史中本张利贞到河北来采访,禄山百计献媚,多出金宝结纳左右;利贞回朝,在玄宗皇帝跟前,竭力说安禄山如何忠勇。圣旨下来,升禄山为营州都督;每有京师往来的官员,禄山深以财帛结纳。那官员们在皇帝跟前,都说禄山是好官。玄宗又升禄山为两蕃、渤海、黑水四府经略使。
天宝二年入朝,先去拜见杨国忠和李林甫两位丞相,献上金帛无数。李林甫便奏称,如今契丹为患,宜重用蕃将。玄宗便拜禄山为骠骑大将军。玄宗退入后宫,兀自称赞禄山人物漂亮,身材魁梧,绝不绝口。杨贵妃听了,不觉心中一动。便奏道:“万岁得此大将,是国家之幸;臣妄拟明日在中宫赐安禄山宴,想他得臣妾赏宴,心中必愈知感激,愈肯为国家出力了。”玄宗听奏,连声说妙。又称妃子若为天子,定是圣明之主。
第二日,杨贵妃真的在中宫盛排筵宴,玄宗下旨,宣骠骑大将军安禄山进宫领宴。那安禄山便全身披挂,踱进宫来;一见贵妃,便拜伏在玉墀下,口称娘娘千岁!
杨贵妃见安禄山果然长得身材魁伟,面貌漂亮;最可爱的,是一身肥白,举动从容。 便娇滴滴的声音,传下懿旨去说:“大将军平身,上殿领宴。”其时适值玄宗退朝回宫,安禄山上去参拜过了;皇帝与妃子二人正中同坐一桌,禄山在下侧独坐一桌。 禄山谢过了恩,入座领宴。阶下乐声大作,在饮酒之间,禄山便夸说自己在幽州两蕃一带的战功,如何手擒敌将,如何追亡逐北,说得天花乱坠,把个杨贵妃也听得眉飞色舞。贵妃见他口齿伶俐,语言有趣,便一句一句地问着话,安禄山也一一奏答。妃子看看禄山眉目清秀,年纪正在少壮,便不觉神往。禄山是何等灵敏之人,见了贵妃神色,岂有不知;他福至心灵,便离席拜倒在地,叩头不已。玄宗看了,很是诧异,忙问:“大将军为何多礼?”安禄山一边不住地叩头,一边奏道:“外臣罪该万死,有心腹之言,不敢奏明万岁和娘娘!”说着,不觉又流下泪来。玄宗忙用好话安慰着,贵妃也在一旁说道:“大将军有话不妨直说,俺这万岁爷,最是宽宏大量的。”玄宗也说:“恕将军无罪,有话快说!”安禄山才用袍袖拭去眼泪,奏道:“这原是臣一时孩儿之见,只因臣见了娘娘面貌,便想起臣的生母来,却与娘娘的面貌相似,是以心中万分悲伤;如今既蒙万岁和娘娘天样宏恩,恕臣无罪,臣该万死,求娘娘收臣为养子,则虽立赐臣死,心亦慰矣!”贵妃听了,不觉掩唇一笑,却不敢说话,只向玄宗脸上看看。谁知玄宗却一口允许,说便依将军之愿,收在贵妃名下为养子便了。乐得安禄山连连叩头,口中敢称父皇万岁,母亲千岁!
从此玄宗异常宠爱禄山,禄山久住京师,自由出入宫禁,常与杨贵妃对坐谈心,十分亲昵。有时玄宗在座,禄山只拜贵妃,不拜皇帝;玄宗笑问:“吾儿何不拜父?”
禄山奏道:“胡家儿,知有母而不知有父,是以不拜。”玄宗大笑。只见禄山肚腹肥大,玄宗便指若问道:“吾儿腹中何物,却如此庞大?”禄山应声答道:“臣腹中更无他物,只有赤心耳!”玄宗愈觉禄山可爱,从此禄山每上朝,玄宗却待以殊礼。殿西张有金鸡障,禄山来,便赐障中坐。太子见了,便在背地里劝谅道:“天子殿前,无人臣坐礼。陛下宠禄山已甚,必将骄也。”玄宗低低地向太子说道:“此胡儿有奇相,朕以恩宠收伏之。”
但安禄山得了玄宗皇帝和杨贵妃的宠爱,却能想尽方法,得皇帝和贵妃的欢心。
他见玄宗宠爱贵妃,日夜寻欢,惟恐不足,便暗暗地献助情花香一百粒。此香是以胡中药品制成,大小如米粒,色微红,娇艳可爱。皇帝每与贵妃在深宫之间,含此香一粒在口中,便能助情发兴,筋力不倦。皇帝和妃子都得了欢喜,很是宝爱它,藏在枕函中,每至清浓时,便取来应用。玄宗常说:“此亦汉宫之慎恤胶也!”玄宗不在宫中,安禄山也时时进宫去朝见贵妃;贵妃赐安禄山在华清池洗浴,浴罢,用杂色碎锦,结成一小儿摇篮,令安禄山装作孩儿模样,卧在摇篮中。数十个宫女,抬着摇篮,至贵妃跟前;安禄山口中唤着妈妈,杨贵妃看这模样,也技不住掩唇吃吃地笑个不住。正欢乐时候,玄宗皇帝进宫来,看了大笑;忙命赏十万洗儿钱。禄山从摇篮中跳出来,爬在地下,谢恩。玄宗把禄山扶起,携着手同走到西阁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